子夜时分,列车驶入伏牛山地界。
镖师们扯开车窗帆布,几十杆汉阳造、抬枪(土炮)架在窗框上——这种是传统老抬杆的加强版,打野猪用的土铳填满铁砂,一枪能轰碎半扇车门。
马三爷往枪管里塞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关二爷在上,今夜逢十抽一……"
铁轨忽然传来异响。了望的镖师顺车灯望去,就看见前方“梯子形”轨道成了两根并排的筷子——铁轨下面铺的枕木无影无踪!
"刹不住车了!"司机尖叫着拉下制动闸,钢轮与铁轨擦出的火星点燃铁轨上故意撒下的桐油,两根铁轨顿时烧成火龙。
镖师们忘了护卫职责,争先恐后跳车逃命。马三爷的金铃辫缠住车门把手,被拖行十余丈才挣断,头皮渗出的血染红了半截铁轨。
暗处山崖上,老豁牙笑得金牙乱颤:"大当家这招绝了!让狗日的镖局和商会狗咬狗。"雪里红却盯着翻倒车厢里洒出来的黑金说:“让大锣招呼十里八村的百姓弄去过冬吧,你去车上,押车的人身上有钱,全给洗了!”
老豁牙连声答应:“行嘞!”
一众喽啰跟着他叫着、嚷着冲了下去。
“要命的扔掉手里的家伙,双手抱头跪下!”
“不怕死的当心爷们手里的刀枪没长眼啊!”
……
一时间,翻倒的火车两边扔了二十多条汉阳造、升级版老抬杆。
朱会长亲自押的车,他缩在硬木座椅上,肥硕的身躯压得弹簧吱呀作响,怀里的牛皮公文包被冷汗浸出深色水渍,陇海线三等车厢的煤油灯晃得他眼晕。对面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学生正在读《新青年》,封面上陈独秀的眉毛被油墨晕成一团乌云。
本来想着不管怎么着车上有七八十号人顶着硬火,却没有想到伏牛山里这个女土匪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愣是把铁道给毁了近百米。
要知道,这些铁道枕木虽然不是东北松木(东北红松、樟子松等,木质坚硬、耐腐)、南方杉木(虽质地较软但耐潮湿,适合多雨气候),可也是榆木、柞木甚至枣木等伏牛山野生硬木。
一根枕木长8尺2寸,宽8寸、厚5寸,呈梯形以分散压力。单根重量可达280-300斤,需6名壮工抬运。
多个人用铁钩合力撬动,抽掉5根即可造成轨道悬空。这些土匪居然抽掉了整整十五根!
土匪打劫火车已属罕见,以前只有将浸煤油的枕木堆在隧道口,火车驶入时点火制造爆炸。
硬生生把枕木抽去这么多,朱会长之前也算是闻所未闻。
如果说雪里红对他们这些商人来说以前只是噩梦,现在他就是身在其中了。
"都他妈别动!"车顶突然传来闷响,三个黑影踹碎气窗跳下来。领头的疤脸汉子反握盒子炮,枪管上的烤蓝映着女人惨白的脸:"老规矩,金银细软进布袋,活命;藏私的……."
另一个瘦长脸汉子突然调转枪口,汉阳造步枪特有的圆头弹把一个拿着报纸抖如筛糠的中年人的天灵盖掀开。
女学生的《新青年》啪嗒落地。她颤抖着摘下银镯子,腕间露出教会医院的住院条码。疤脸土匪却用枪托挑起她下巴:"学生妹戴瑞士表?脱鞋!"女孩突然抓起钢笔扎向土匪眼球,笔尖在离瞳仁半寸时被铁钳般的手掌攥住。
"有种!"疤脸咧嘴露出满口金牙,钢笔在她掌心弯成u型,"上一个扎我眼睛的,手指头泡在烧酒坛子里养蛆呢。"一把闪亮的匕首刺出,正扎在女生的胸口,锋刃抽出,血流如注。
疤脸的布袋伸到跟前时,朱会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肥手指向车厢连接处:"军爷…….咳咳…….烟瘾犯了……."疤脸的枪管顶住他后腰,一行人踉跄着挪到厕所。朱会长哆嗦着解锁公文包递出一张银票,却在掏出银票瞬间猛地扬手——五百块交通银行券天女散花般飘散。
"捡钱啊!"他杀猪似的嚎叫惊醒了呆滞的乘客。人群顿时炸锅,弯腰抢钱的旅客成了天然路障。疤脸的子弹穿透三个人的脊背才击中朱会长大腿,老家伙却已翻出车窗,二百斤肥肉在道砟石上滚成血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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