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3、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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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有个成语叫做衣锦还乡。混的好了就要风风光光的回老家去,在乡里乡亲面前显摆显摆,可是混的不成功了怎么办?自然是没脸回去的。其实现实中这种有家不能回的人不在少数,很多打工者在外一年,没挣到钱的情况下,多半是不好意思回家的,而有些,甚至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没回过家。

    张义仁来郑州,是告诉了母亲和妹妹的,为了不让家人担心自己,他把银行卡里的一万块钱也寄回了家里,因为平时他每次给家里的钱都不少,如果这次变成了几千块,家里肯定会怀疑的。

    把这些钱寄回家之后,他手里还有两千出头,扣除这个月四百块的房租,还有接近一百块的水电费用,他手里这一千多块钱,要坚持到下个月月底才有工资发下来。

    陈寨是郑州最大的城中村之一,据官方的统计数据,这里最少住着近十万的打工者,所以,陈寨平日里是很多人的,夜里在小巷子里走,你真的会感受到那种人挤人的热闹感觉。

    但是现在已经是临近春节了,后天就是年三十,陈寨里的打工者该走的早就走了,做饭的店铺也大多都关门了,陈寨的街道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有种荒凉无比的感觉。

    张义仁走在街道上,看着两边几乎全部关闭的店铺,心中的感觉根本无法形容,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外面过春节了,可是今年的这个特别的与众不同,以前虽然一个人在外面过,但是他的钱包至少是鼓的,他不用担心未来的日子,而今年,他现在还背负着一百多万的债务,哪怕是到了要过新年,依然有人打来了电话,催他还钱。

    陈寨这边的商铺,过春节的这几天基本上都是关门的,张义仁以前吃饭都是在巷子里的小餐馆吃碗面,但是他心里清楚,接下来的几天,可是没地方吃面的。吃什么?他已经准备好了,他在附近小超市里买了一箱方便面,还有一袋火腿肠,还有一袋饺子——河南这边的习俗是,年三十的晚上和初一的早上,是必须吃饺子的,要不然就等于没有过年。

    张义仁走在荒凉的街道上,耳边的吆喝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五香牛肉,最后一天了啊,明天想吃就买不到了。”

    这是卤好的五香牛肉,用盆子之类的东西压成了一个大块,用刀从上面切下来卖的,味道闻起来还不错——张义仁已经有很久没吃过肉了,他觉得马上就要过年了,自己也应该买点牛肉,改善一下生活,他掏出钱包,摸了一张十块的纸币出来:“老板,给我切十块钱的牛肉。”

    那老板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大兄弟,这都要过年了,我这里也是优惠打折,多买点吧。”

    张义仁摇头道:“就买十块的吧。”

    他也想多买点,可是现在他真的是太穷了,他一分钱都不舍得乱花,要是今天买多了,也许他到下个月发工资之前,就没饭吃了。

    “大兄弟,这……这真没办法卖啊,我这五香牛肉,五十块钱一斤,十块钱就二两,我这一刀下去,随便两片肉都不止二两了……你这让我怎么下刀?”那老板苦笑着说道。

    张义仁默默的收回了十块钱的纸币,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等到绕了一圈,从另外一条路回到自己所住的楼下时,冷风吹来,他才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陈寨几乎已经没有开着的店铺了,肯德基之类的倒是在照常营业,但是张义仁现在吃不起那个,只能回到屋子里自己泡面吃。他有一个小型的电热水壶,每次大概能烧一千毫升的水,泡碗面还能喝杯水。

    年夜饭煮饺子的事情,他也想过了,用锅煮肯定是最好的,但是买电加热锅或者是电磁炉都是要钱的,他觉得干脆用这个电热水壶煮也是一样的,大不了每次少煮几个,从上面往外倒。

    这些年中国的城市化进程,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很多人都在这场机遇中发了财,比如说城中村的这些村民。他们只要在自家的宅基地上盖起一座六七层高的小楼,每一层多分出一些小房间来,一个月躺在家里收房租都能有好几万的收入。

    而中国人发了财,都会在过年的时候喜庆一下,喜庆要做什么呢?放炮。

    2010年左右的时候,郑州对鞭炮的禁令还不是很严格,住在陈寨这个城中村里,每逢阴历的初一和十五,你都能听到有人放烟花,而且每次都是几箱几箱的连着放。

    而过春节的时候,更是像疯了一样,烟花在天空上爆炸的声音,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搞得人根本就听不到别的声音。

    在窗外一片喜庆热闹的背景下,张义仁用他的那个电热水器煮起了饺子。张义仁太想当然了,电热水器之所以叫电热水器,而不叫电热煮饺子器,是因为它每次加热到一百度的时候,就会自动断电,而煮饺子是要滚开很长时间的。

    张义仁只能一遍遍的用手按着电热水器的那个按钮开关,让饺子在里面滚了好几次之后,把它倒进了饭盒里。

    吃了一口,似乎有点半生不熟的,张义仁的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这个时候,恰好手机响了起来,是母亲打来的。

    张义仁抹干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接通了电话。

    “义仁,吃饺子了没?”母亲上来就是关心儿子有没有饿着。

    “吃了吃了,跟几个朋友在一起煮饺子吃呢,可热闹了。”张义仁的眼泪真的是忍都忍不住,这个时候,附近一个楼顶又有人燃放起了烟花,离这里很近,所以声音很吵。

    张义仁赶紧趁着机会道:“妈,这边太吵了,先不说了,明天我再给你打回去。”

    挂断电话,张义仁流着泪水,把饭盒里那几个半生不熟的饺子勉强吃下肚之后,在心理安慰自己:饺子已经吃过了,就不算没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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